語言的歧異──讀夏宇《粉紅色噪音》

相關書訊：

我一直想做一本透明的書，完成這33首詩後，我覺得再找不到更好的機會了。

一封垃圾郵件引起的超連結，無止無盡的網路上撿來的句子
丟給翻譯軟體 Sherlock 翻成中文
之後根據譯文的語境調整或改寫原文再翻個幾次。
設法分行斷句模仿詩的形式 。
雙機械詩人一個字一個字翻 ，
它只負責翻譯字詞而不翻譯概念和意義－光這一點對我已經是詩了
它極端迅速，它不思考，你無法怪它粗魯。你搞不清楚它有沒有經驗。
字字亦步亦趨而意思漸行漸遠。
但你實在無法責怪它不忠實－－完全相反， 它似乎只知道這件事
最有意思的是，它也像一切致命的情人一樣早早宣佈它的不負責任
但我總感覺得它懂了詩的某種秘密任務
它讓我重新意識到中文奇特的延展性，就像一種稀有金屬
我急著在它語並列付印模仿「翻譯詩」。
這進化到熟極而流之前完成我們的羅曼史

用透明書裝載一本噪音詩
這語言謀殺的第一現場…

內容摘要：

There is comfort in this sadness
I postpone it as long as I possible can
Time flies, time hides
I've been here before and it does end
It's unfortunate when it doesn't end

有舒適在這悲傷
我延期它我越久越好能
時間飛行，時間隱藏
我以前在這裡並且它結束
這是不幸當它不結束 （無頁碼）

我的觀點：

這是夏宇去年出版的第五本詩集，光是外貌就夠讓人眼睛一亮。詩對於詩人不可說，而讀者可以盡其所能解讀，解讀不同，內容、感覺、或是意義也就不同，通常這之間的差異是指語言的歧異性。

讀詩在我看來是一件極為隱密的事，因為是究極純粹的文字，彷彿脫掉所有衣物，或者是body到底是身體還是屍體？

能力有限，我想就簡單幾點說明自己的看法：

【實驗性】

在夏宇的每本詩集都透露一種實驗的進行，可能是戀愛，或是遊戲，或者情慾。文字的順序在他看來彷彿成了一種視覺上的圖畫，將之錯置，交纏，緊貼，分離，就會有不同的效果，而《粉紅色噪音》經由翻譯機器一字一句直譯，過程之中越行越遠，也就更加曖昧。

【巧思】

而這本詩集在設計上的巧思也讓人讚嘆，透明的塑膠片切割整齊，外面套上霧面的塑膠套，彷彿將整本詩藏進冰塊裡，一種若隱若現的錯覺；也因為切割平整又是塑膠材質，翻面的時候會產生靜電，並且會緊緊沾黏在一起，黑色與桃紅色交纏的中英文緊密而又有靜電的嘈雜聲，曖昧或者親密的肉身緊貼，簡直是把一場戀愛變成一種詩的型態。

【透明的視覺強暴與企圖】

它是極具企圖的詩集，第一眼就知道他並不是那麼容易閱讀的，我想我需要一張白紙。如果身邊沒有白紙那麼閱讀起來無疑是對視覺的一種強暴，無論怎麼翻，文字永遠是層層交疊並且沒有空隙，似乎真的把噪音裝進了一個透明框框裡，看著都讓人覺得「吵」死了。

在無法一目了然的情況下，我們必須想辦法找些東西將那些噪音或者是雜訊隔開，不管是白紙、傳單、明信片還是鈔票，在透明的頁面那些隔開的紙張又瞬間成了詩集的背景，時而反光時而照見自己的臉，彷彿那些紙張成為一場秘密約會的場所，而每場約會都有饒富興趣的偷窺者，但作者並沒有因此感覺到害羞反而樂見於此，反倒是讀者都感覺到有些恍惚；不得不說它真的很妙。

【機器與秘密任務】

翻譯機器人不會管結構或是自行判斷，就這麼一個字一個字直接翻譯，理論上似乎要精準無比，可是結果並非如此。《孤獨六講‧語言孤獨》裡說到語言文字的暴力：「準確的語言本身是一種弔詭，我們用各種方法使語言愈來愈準確，當語言愈來愈準確，幾乎是沒有第二種模稜兩可的含義時，語言就喪失了應有的彈性，語言作為一個傳達意思、心事的工具，就會受到很大的局限。」 結果這反而應證了沒有絕對準確的語言，除了英文的文法錯誤，中文也更是弔詭，在一來一回的翻譯，就逐漸偏離原來的語言。

詩人用文字去組裝感官上的東西，因此文字就不是文字，但也還是文字。只是無法用正常的語言邏輯應是去理解，到底語言是什麼，又拼裝了什麼，語言還是不是語言？翻譯機器在這裡彷彿給了一個解答，詩人吐出應有的合成語言，然而經過拆解重新組裝卻是完全的另一回事，也就是說，詩的任務在於語言的曖昧性。

【文字的歧異與不可說的隱匿】

在另一本詩集《腹語術》中有一首詩〈隱匿的王后和她不可說的城市〉：「在她的國度，一張／牽強附會的地圖／出走的銅像不被履行的／遺書和諾言識破的陷阱／混淆的線索和消滅中的指紋以及／所有遺失的眼鏡和傘等／組成的國度。／她暗中畫著虛線，無限／擴大的版圖。／一座分類詳盡的失物博物館，好極了。／另外呢，就是那些命運以及／歷史都還未曾顯現跡象的時刻吧／她草擬了秋天的徒步計劃（目的不明／但將在每一個十字路口右轉）／寫好一個輕歌劇／餵了貓／寫了信／打一個蝴蝶結／在永不悔悟的心」。

其中指出詩的國度其實是一張「牽強附會的地圖」，而無法履行的諾言是出走的銅像，附著在生活用品上越來越淡的指紋逐漸圈出並且養成一種孤獨，而詩人在這之中將無限擴大的版圖圈成自己的王國。老實說詩就是這麼自私並且不負責任，像一場失約未赴約會的男／女主角。

【結語】

這是一本讓人難堪的詩集，我們無法在作文剪裁出一種藝術並且告訴大家這是藝術，我想這點夏宇的詩滿足了我們隱匿著的藝術狂熱。以一種絕對裸露並透明的姿態，摩擦滑行在冰塊之上的噪音，夏宇的詩曾說：「身體是流沙／詩是冰塊」。強烈並且絕對的。

我很難因為閱讀完內容去寫出感想，整體來說詩和詩集本身是一樣的，透露訊息也夠直接了。在閱讀與反覆臆測中，或許因為詩的任性而憤怒，又或許因為詩的坦白而原諒，在透明度絕對的撞擊，夾在噪音與摩擦之間，也許還有更多可能並未被發覺。

討論議題：

生活中很難去發覺自己說的，寫的語言有什麼異常，但仔細觀察卻發現這之中還有很多中可能性。在絕對精準的弔詭之後，能否在一連串的語言曖昧與歧異之中發覺文字真正的訊息？

08090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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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老實說我寫的膽戰心驚的，對於詩的理解還不怎麼了解，內容我可能只對於設計上形式上有一些想法，老實說有一些都還是到處看看現學現賣的，不過是有消化過的。或者是經由其他觀點延伸出來的，呣，這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...